按照当下的标准,陆树铭才是不折不扣的“污点艺人”,1983年第一次严打时,他就因为跳黑灯舞而被关了一年多,在那个迟志强因为在自己家里组织了贴面舞会就入狱 4 年的大时代里,这位渭南纺织厂子弟也算是幸运的保住了脑袋和工作。
若不是那个毫无可参照范本,也无严格制片制度的年代,不光陆树铭没有机会出演关羽,连《三国演义》本身也很难出现,要知道,听说唐国强出演诸葛亮,告状信都能打到有关部门。
和其他同时代的“大制作”一样的是,《三国演义》显然沾了双轨制的光:在制作上,因为市场化的介入,剧组有1.7亿的预算,可以在涿州和镇江搭建大规模的实景,可以制作服装1000多种,3万多套,道具近7万余件,可以连续拍摄五年多。
托计划经济的福,600多位工作人员4年的酬劳,只占了制作成本的5%,大部分演员是150元钱一集,而其中的大部分演员,都来自于各家话剧团,不要说唐国强、鲍国安和张光北这些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刘关张三位演员,就分别来自青年艺术剧院、西安话剧院和河北话剧院。
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三国演义》以一种手工业时代的“推荐制”,推荐陆树铭的,是郭达,推荐张山出演赵子龙的,是他的发小,吕布和楚云飞的扮演者张光北,而张光北之所以朋友多,是因为同学朋友们可以去饭店蹭饭,他父亲张洪伦是北京前门饭店的厨师长,哥哥张光久是四川饭店的厨师长,兼《情满四合院》傻柱原型。
即便是纯靠人际关系的推荐,选角上也并没有出现太多的问题,那是个“达康书记”吴刚也只能在其中扮演小配角的班子,可见有多强大。
在那个没有偶像练习生也没有艺人工作室的时代,专业院团积压了太多的演员,有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是在演配角,而一旦有了体制外的机会,多年的积累就会突然迸发在荧幕之上。
其实何止是一部《三国演义》,就在它从筹备到1994年上映的那几年,南巡讲话来了,体制内的一批年轻干部从商,陈东升、田源、郭凡生、冯仑、王功权、潘石屹、易小迪等92一代企业家下海经商;中国***甲A联赛开始职业化改革,专业体校积累的范志毅一代人尝到了市场的甜头,前途无限光明;公司法和个人所得税在这一年的发布,更是让整个中国释放了极大的活力。
但是市场终究走向了它的反面。
生于90年代中期那个毫无版权意识的时代,大多数《三国演义》的主要演员,并不能像欧美同行一样,吃一辈子版权的福利;而接下来到来的偶像中心制时代,摸索了近20年才让“老戏骨”能以给小鲜肉补戏的模式有口饭,又让这批50年代末60年代初出生的演员,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20年。
当陆树铭在走穴、直播和商业演出场合历次表演“晚节不保”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他要同时照顾身患癌症的母亲,和脑溢血瘫痪的张飞扮演者李靖飞,毕竟,就连大腕如唐国强,也要代言挖掘机学校广告来挣钱。
94一代的这些演员们,无意之中,活成了自己郁躁的家邦TVB同行的晚景:要么默默地隐入尘烟,要么为了五斗米不要晚节。
陆树铭曾有一段让人悲伤小视频,他站在一个十八线小舞台上,对着台下父老乡亲发问:“你们能不能大声喊出来,中国关公第一人是谁?”
台下有气无力的答:“陆树铭。”
“”中国关公第一人”不满意了,接着问:“你们能不能大声喊出来,陆老师——”
台下是更加混乱的几声“我爱你”。
陆老师终于有些丧气了:“咋回事嘛?都有气无力的。”
和《三国演义》一样,它的一代演员们,也终于成了悲剧和喜剧、宿命和巧合的***体。
正如《三国演义》片尾曲《历史的天空》里,同为污点艺人的毛阿敏唱的那样:“聚散皆是缘啊,离合总关情啊,担当生前事啊,何计身后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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