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晨  编辑｜VickyXiao

来源：硅星人

在经过了长达四年的漫长庭审过程后，Theranos 欺诈案，也即著名的“坏血”事件，终于迎来终局。

上周，加州圣何塞当地联邦法庭下达了最终的量刑裁决：

伊丽莎白·霍尔姆斯 (Elizabeth Holmes) 犯四项诈骗罪名，将被判处11 年零三个月监禁，她获释后还要接受三年监察。

当然，这或许不是最终结局。霍尔姆斯很有可能会对这项判决再提出上诉。

霍尔姆斯和男友 图片来源：Jim Wilson / ***

霍尔姆斯和她创立的 Theranos，已经快要被时间所淡忘了。就连“科技第一骗”的名号，都已经被 FTX 创始人 Bank***n-Fried 抢走。

然而霍尔姆斯的这一判决，还是受到了不成比例的巨大关注度：

包括家人、朋友、爱人、同学、室友、投资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等在内的总共一百多人，在上周向本案法庭提交了各自的信函，企图为霍尔姆斯求情。

这些人中既有好莱坞知名演员，也有硅谷顶级风险投资家，和斯坦福大学等名校的教授。甚至，就连一位美国政界高层人士的名字，都出现在了一封求情信的署名中。

即便如此，法庭还是拒绝了被告方提出的“监禁18个月”的离谱提议。据现场人士透露，宣判后霍尔姆斯被法警直接带走。

在宣判之前，泪流满面的霍尔姆斯在法庭上表示，“我爱 Theranos。这是我一生的作品。”她说。“我拉进来参与 Theranos 的人都是我最爱和最尊重的人。我为自己的失败感到绝望。”

| 长达10年的硅谷惊天骗局

在光环被戳破前，血液检测明星创业公司 Theranos 的故事，在硅谷一度成为神话：

生物科学神童霍尔姆斯，在斯坦福大学本科在读期间发明出了某种革命性的“片上实验室”（Lab-on-a-chip）血液检测技术，号称只用手指一滴血，就可以完成各种各样重要的医学检测，显著降低血液检测成本，并能够使得检测更加普及。

她从斯坦福辍学，用有钱父母提供的学费基金创办了 Theranos 公司。

2007年，乔布斯发布了苹果公司历史上最成功的产品 iPhone。而在一位曾就职于苹果公司的设计师的建议，霍尔姆斯也开始以一袭三宅一生黑毛衣+牛仔裤的“女版乔布斯”形象示人。

2004年，Theranos 完成了50万美元种子轮融资，由硅谷著名投资机构德丰杰提供，创始人 Tim Draper 亲自为 Theranos 后续融资站台。次年，霍尔姆斯带了一队保镖来到默多克位于加州的农场，把只跟了一名随从的默多克吓了一大跳。这次会面后，默多克掏出580万美元投资 Theranos 的 A 轮，后面几轮更是将投资总额加到了1.25亿美元。

到2007年，根本连产品都没做出来的 Theranos，就已经完成了4轮总计3000多万美元的融资，估值高达2亿美元。

Draper、默多克带来的名人效应，更是加剧了 Theranos 在资本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名人对其趋之若鹜：沃顿家族也参与了投资，并且指挥旗下 Wallgreens 便利店在明显位置出售 Theranos 的血检产品。

Theranos 瞬间横扫 a16z、DFJ 等一众硅谷顶级风投，而且就连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前防长马蒂斯、前教育部长德沃斯、甲骨文创始人埃里森等美国名人，都成为了其投资人，Theranos 鼎盛时期估值高达百亿美元。霍尔姆斯本人也被《福布斯》杂志评为全美最年轻白手起家亿万富翁。

包括蓝十字、AmeriHealth 等美国顶级医疗保险机构将 Theranos 认证为合作血检服务商。

霍尔姆斯手拿药丸的照片，成为了科技史上的经典形象。 　　图片来源：福布斯杂志

然而情况很快急转直下。

《华尔街日报》记者 John Carreyrou 听说了学术界和医学界对 Theranos 缺乏透明度的批评，决定对这家公司展开调查。

2015年，Carreyrou 的重磅调查报道出炉，彻底解开了 Theranos 公司的画皮，让贪婪的创业者和投资人，跟风站台的大佬，以及投机取巧的律师的原形毕露。

《华尔街日报》只用了一篇文章，在这家明星公司的身上突然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导致里面所有的谎言瞬间决堤：

Theranos 的血液检测技术水平严重未达到其所宣传的程度；

即便如此该公司仍坚持用一滴血做检测，无法满足检测用量的要求，导致检测结果极不准确；

不仅如此，调查还发现霍尔姆斯和 COO 兼前男友 Ramesh Balwani 串谋虚报了公司的财务情况和实际水平，骗取投资人的信任和投资。

就这样，一个斯坦福大学的肄业生，居然瞒天过海十多年，骗倒了硅谷最顶级的VC，和美国社会政治商业规则的制定者。

后来，Carreyrou 直接将所有的资料和故事，写成了一本书《坏血》(Bad Blood)，一经出版就立即畅销，并且彻底引爆了社会舆论对于 Theranos 的质疑和攻击，也引来了美国政府的调查。

美国联邦医保中心在2016年调查了 Theranos 位于硅谷的实验室后，发布***指责该公司不负责任的态度对患者健康和安全造成严重威胁。同年，Walgreens 低调下架了所有 Theranos 的产品，和这家风口浪尖的公司彻底划清界限。

次年，美国食药监局、卫生公共服务部、SEC等联邦部门，以及 Theranos 实验室所在的州政府，都对该公司展开了全方位无死角的调查。

大厦将倾，无可挽回。Theranos 在18年正式关门。

但霍尔姆斯仍然面临着电汇欺诈和串谋等罪名，合计刑期最高可达20年。在控辩交易和量刑过程中，检方要求至少判处霍尔姆斯15年监禁，而霍尔姆斯的律师则要求将监禁改为软禁，最长18个月。

以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坏血”骗局。

| 求情者眼中的霍尔姆斯

“交心的朋友”、“狂热的信徒”、“真诚”、“乐于助人”……

——如果只听霍尔姆斯的求情者的说法，你恐怕会以为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大骗子。

而是一位优秀的创业者，一个虔诚的创新信徒，一位可亲的爱人，一个人格饱满的人，被钉在十字架上代他人受过的“活耶稣”……

实际上早在今年一月，本案的定罪判决就已经完成。霍尔姆斯被控总共十一项罪名，最终陪审团认定四项有罪，分别为电信诈骗（x3）和串谋电信诈骗。

而从年初直到年底的这段时间里，基本就是关于量刑以及最终宣判方面的事情，霍尔姆斯、检方，以及***之间来回掰扯。

拖了一整年之后，霍尔姆斯方面已经无计可施，终于在最后宣判日的前一周，动用了最后的手段：一百多封来自社会各界的求情信。

在所有人当中，还要属霍尔姆斯的现任男友 Billy Evans 的信写的最动情，

“法官大人，我的爱人的性命，就握在您的手中。给您写这封信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困难的事情，”Evans 在信的一开头写道。

二人是在2017年的一场酒会上认识的——当时霍尔姆斯还没有完全和自己的前男友及犯罪同伙 Balwani 正式分手。他说，当时自己供职的公司，“和 Theranos 一模一样，都是在用最前沿的科技和硬件来解决重要的社会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二人在那场酒会上，本来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却立刻一拍即合。

图片来源：Billy Evans

Evans 和霍尔姆斯在案子审理期间生了一个孩子。他也在这封信的最后放了几十张他们和孩子，和自己的狗在一起的照片。

直到今天，Evans 都拒绝接受那些揭底 Theranos 和自己女朋友欺诈做法的文章，说它们是”发在华尔街日报上的垃圾文章“，并声称所有对霍尔姆斯的批评都是人身攻击，目的是彻底摧毁她的名誉。

“她根本不是什么‘销售员’，只是十分相信自自己所从事的东西而已，”Evans 在这封辞藻造作有如情书一般的信中写道，“她对于自己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这件事拥有宗教般的狂热和虔诚，而她身边的每个人都非常希望她的虔诚能够成为现实。结果就是我们和她一起，相信了不可能的事情。”

Evans 填充了大量的生活细节，以强调霍尔姆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人格。他用尽了一切手段希望能够博取法官的同情，甚至不惜告诉法官他们的狗在一次远足的时候被一只山狮咬死了：“她为了找到它披荆斩棘，找了足足16个小时。当我们看到它毫无温度的身体时，她整个人都被击垮了。”

同样希望霍尔姆斯能够脱罪的，还有她的公公 William Evans，一位加州圣迭戈的地产和酒店业富豪，以及老爷车收藏家。

Williams 在他的求情信中写道：本拉登在谷歌上有2100万个搜索结果，我的儿媳妇的搜索结果比本拉登的还多。

说来也有趣：霍尔姆斯他爸当年曾在著名的安然欺诈案 (Enron) 当中扮演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而她的公公 William 似乎同样也很有欺骗的才能：他曾经在一次庭审中假扮“关心案情的隔壁老王”，高呼霍尔姆斯受到了冤屈；另外还有一次试图以***注册为本案的陪审员……

William Evans 在法庭外参加陪审员面试 图片来源：Erin Griffith

在所有求情的人中，身份最尊贵的恐怕就是现任参议员 Cory Booker 了。

他在信中写道，自己第一次和霍尔姆斯见面是在已故美国政客麦凯恩举办的活动上，因为二人都是素食主义者，没法吃桌上的饭菜，于是分享了一包干果作为晚餐。

“多年以来，我一直为她所展现出的积极改变世界的愿望而感到惊讶，”Booker 写道，尽管霍尔姆斯的确犯了错误，但自己一直认为她是一个想要改善世界的人，而自己是出于“确保刑事法律的公正”而请求法官为她减轻量刑。

“就像一位知名作者说的那样，我们每个人都不应该被我们做过的最坏的事情所定义。我坚信赎罪和自我改善的力量。我相信霍尔姆斯心底里无私为人的精神，也相信她能够证明自己。”

除了 Booker 之外，其它为霍尔姆斯求情的还有德丰杰创始人 Tim Draper、好莱坞演员/时尚创业者 Ricki Lander、斯坦福化学工程教授 Channing Robertson等。

Cory Booker

虽然得到了社会各界有力人士的支持，一个无法否认的关键事实，是霍尔姆斯被***十一项欺诈罪名，并且被定罪四项。

检方表示：这些信件毫无疑问地证明了霍尔姆斯在一生中都享受着来自朋友、家人、长辈的关爱，和来自社会各界的经济和精神支持——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却选择屡次犯下欺诈的罪行。

“她拒不接受自己的责任——正相反，她正在用尽一切手段来证明自己才是社会的受害者。”检察官办公室在驳斥这些求情信的法律文件中写道。

不管怎样，事已至此，霍尔姆斯的罪行终于得到了来自法律的审判。

接下来等待她的，也是她和她的支持者们最期待的东西：

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