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豆子
华北,五月麦收时,天气干燥,好在夜里不是很热。麦子原先用镰刀收割,后来有了收割机,却不是联合收割机,需要把麦子运到场院脱粒。
起先没有脱粒机,实在辛苦备至,后来有了脱粒机,就轻松了许多。场院很快堆起几米高的圆垛,配合着宽广平坦的地形,是小孩练武、打闹、踢球的好地方。
只是大人很难受,麦忙要没白没黑地干,苦捱好多天。就是老师也要忙麦,所以农村地区有个特别的假期,叫“麦假”。日头很晒,农民的肤色,不说与城里人,就是与现在的农村人也有很大差异,若是突然出现,一定会被认为是非洲友人。对皮肤本来就不好的人来说,芒刺会搞出大片过敏。
很快麦收就完了,收的粮食,最好的要交公,也就是完公粮,用地排车拉着去粮站上交。粮站很挑剔,没晒透或是夹有些许杂质的粮食,一律拉回去重筛。剩下粮食依旧只有卖给粮站,所得的钱除了维系基本生活,一律要留给孩子交学费。三提五统是少不了的,入不敷出,两相权衡,就看哪边更紧急。很多家庭等到孩子交学费,就要四处借钱。
几场雨后,玉米就长得半人高了,此时已是暑期。
起先没有除草剂,要靠人工。一段时间里,每到下午,孩子就要跟大人下地。草总薅不完,薅完一茬,还有一茬,如此往复。面地劳作几个小时,除了缠臂扑面的蜘蛛网和恼人的水滴,还有锋利的叶子欢迎你,有时候割脸,有时候割眼。
这当然只是暑期的一个小活,属于轻体力劳动。
闲来无事,可以下河洗澡。洗澡的时间可以从下午一直到日落西山,男孩光着***在水里扑腾,一般成群成群的。
女孩则不行,那时并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孩下河游泳,一个都没有。她们往往要在编织袋或被单隔离的露天“澡堂”里洗澡,后来有一种黑色的热水袋,白天晒到烫得慌,但晚上温度就正好。
风扇已经开始普及,只是多是吊扇。天气热当然要开,也有十分俭省舍不得用的。
最让人头疼的是三天两头停电,要保障城里的用电。因此,期盼来电,就是当年农村小孩又一重要事项。到晚上摸黑,实在不行才点蜡烛。点了蜡烛,又懊恼不能看电视(一般是黑白电视)。不说傍晚的动画片,连晚间黄金档的电视剧也别想看。
直等到夜里 10 点,11 点,城里人都睡了,电就来了。
也有格外开恩的时刻,比如宣布拉闸限电,到了晚 8 点,灯泡却突然亮了。
千家万户昏暗的窗户同时有了明,立即会有小孩大叫:“来电啦!!!”
与此同时,风扇嗡嗡嗡嗡地转起来,属于他们的时刻已经来到,电视机立即打开,《宰相刘罗锅》《白眉大侠》《甘十九妹》《小龙人》《英雄无悔》《太极宗师》《永不瞑目》。
老人家最喜欢在路口或门口乘凉,这是延续了几千年的习惯。
一只马扎,一把蒲扇,满足身体需要。周边熟人都聚集起来,谈天说地,满足的是精神需求。
也有不喜欢热闹的,不爱口舌是非,就在自己家里凉快。最惬意的两种方法:一是弄一把躺椅,扇着扇子;二是家里有平房的,在平房顶上铺凉席,同样扇扇子。
解暑的食物远不如现在丰富,门类却齐全。冰糕、雪糕、麻酱雪糕,最后一种之所以要特别说,是因为它就是很特别,卖雪糕的就是这么喊的。
馒头、花卷可以用粮食换,也可以花钱买。冰糕很特别,要用酒瓶换。酒瓶和酒瓶也不一样,有的价高,有的价低。
40℃的时候怎么办?
印象最深的那次,还在家北大棚边上的空心砖房,天气闷,气温还到了 40℃,把坐扇开到最大档,依然热得难受。实在没办法,就想下河,我爹说等一会,他得忙完再说。等了好一会儿,刚要出门,西北天上压上来一片墨,接着刮起了大风,很快下起了大雨。凉风往屋里灌,但屋顶有地方漏雨,得用盆接。
暑期最后几天,到处都在抓蟋蟀。蟋蟀是我们这里的特产,每年秋天,来自上海、北京等地的玩家,就要来这里斗蟋蟀。抓蟋蟀也是个辛苦活,还是要下地,也赚不了几个钱,除非运气绝佳,抓到玩家抢着要的大将军。
七月流火,天气渐凉,再过一段时间,秋收又要到了。
端午与中秋,原是庆祝丰收的。这也意味着,在这两个节日里,农村人无法休息。
麦忙的时候忙麦,秋收的时候剥皮。
如今这两个节日不再那样可怕了。
金灿灿的麦地上,车辆隐没了轮毂,船似的游走在麦梢上。骑车的男女张着双臂凌空飞行,联合收割机蓄势待发。
过去恍如隔世,又确实在今生今世。夏季马上来临,又将马上过去。
来源:知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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