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两年没参加过春节的家庭聚会了，这也意味着对于亲戚们来说，今年是他们首次见到我剌的双眼皮。

当然，很多朋友们看不起双眼皮这种小手术，剌双眼皮，怎么够得上整容的门槛？丰胸削骨鼻综合，注射抽脂精灵耳，剌个双眼皮有什么好伤筋动骨的？本人也是在进了整容功课群后才真正意识到，整容，跟所有严肃的事业一样严肃，一样需要非凡的勇气、坚定的意志和吃苦受罪的觉悟。

相信我，如果你也见过女孩去面试整形医生时准备的二十页ppt，目睹过用工程制图标准对齐的脸的三视图，你一定会觉得她们之所以没有在测量数字后面标方差，仅仅是因为量得太准了。

功课群的女孩们经常探讨下颌角的最优角度、鼻基底里的材料区别，以及在耳朵后面垫个骨头耳朵支棱起来了脸是不是就显得窄了等问题，

我则常年问一个问题：疼不？

这样的问题会得到三种答复，一种是不屑型：那也叫疼？一种是恨铁不成钢型：当然疼！疼你就不做？

还有一种实际型：少琢磨疼不疼，琢磨得睡不着肋骨就该钙化了，还怎么做自体鼻综合。

“钙化的肋骨等于白长，”有人这样说。

所幸我的存款让我不用去真的琢磨疼不疼。

即便双眼皮手术属于入门，但由于我之前的眼睛实在太肿，手术效果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我永远记得那天，医生用两支约莫6厘米的针头，从眼尾捅到了眼头，我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面**流经的轨迹。

酸比疼先来，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医生很漠然地掏着我眼皮底下的脂肪，护士开始跟他聊天，

掏着掏着护士说，你看，她有眼窝，

掏着掏着护士又说，诶，这血怎么止不住呢，

我看了一眼医生，意思大概是 for god’s sake please do something，

他懂了，于是责备护士：你跟她说这干嘛？

上述远远不是最惊魂的一刻，actually 最惊魂的一刻发生在手术之前，由于贫穷，我推掉了报价三万的网红医生（据说半数百子湾女主播都挨过他的刀口），来到了这幢不足两百平米的底商诊所，在门厅里等待时，前面排了一个六旬的大爷，我感叹大爷对自己外貌要求之严格，还来割眼袋，结果大爷对护士说他牙疼。

大爷是来这儿看牙周炎的。

原来这个地方外观像个牙科诊所是因为 it indeed is，处理完大爷的护士把我被领到一个房间签手术协议，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房间的墙上挂满了锅，各种大小和用途的苏泊尔锅，

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超市收银台后面的那种换购柜台，凭小票上的金额决定你加20块钱会得到葵花油、洗发水还是大米，这个地方 just like 那个地方，每一个锅下面标注着在这里消费够多少钱就能兑换。

我消费了一万元。

我至今没有拿走那只属于我的苏泊尔电饭锅。

所幸我的医生非常资深，来这儿干活属于走穴，可能是图离家近吧，我在等待时看到他在外面锁自行车，阳光照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让人感到很靠得住。

我坚信他靠得住，即便手术过程中他不时抱怨为啥我眼皮里的脂肪那么多，手术时长早就超过平均了，我回答说我知道，你给手术准备的轻音乐歌单都放完了，你没发现现在放的是西游记主题曲的dj版吗。

说这些属于忆苦思甜，我就是想表达咱动过刀的女孩吃了那么多的苦，那个害怕别人看出痕迹的时代早过去了，我恨不得每个人都能品评一下我脸上的刀工，以证明这钱没白花。

说回到过年那天的家庭聚会，第一眼看出本人变化的似乎是小舅，他当即脱口而出：嚯，你可真行 ——，

但立马改口：哈哈，还是那么瘦。

为力证自己今年没挂逼（实则又挂了），我带回一大瓶39的獭祭，见多识广的小舅十分给面，嘟囔着几分几割，饭桌上充满着快活的空气，小舅打趣，你们猜不认识这酒的人管这酒叫啥？大家：叫啥？小舅：都管它叫赖~茅~，我心
里冷笑，呵呵我之前明明管这叫赖祭。

我妈：那得多钱啊，要我猜就一百，

小舅：哎，你这是有点侮辱人了。

也许因为我展现出的毫无来由的自信风貌，以及这瓶獭祭，亲戚们默认我过着一种自足独立的都市生活，他们询问着一些关于生活方式和大厂风闻的问题，并对我所给出的答案露出了“一定有一定参考价值”的尊重表情。

但没有人说到我明显的变化，我甚至感觉他们因为怕我尴尬，刻意不让目光在我脸上停留，我后来分析，整容或许早已被广大女性同胞们纳入个人奋斗的范畴，但在传统价值观看来，这种奋斗带着那么一丝可疑，更受人尊重的奋斗应
该是那种更有普世价值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比如辛苦两年读个硕，辛苦一年升个职，可是整容所带来的东西，总让人感觉特别的莫测。

总之，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你自己引以为傲的地方被别人当成了生理缺陷，但因为对方抱着善意的动机，导致你既没理由生气也不方便骄傲，

你只能迷茫，然后恰恰因为对方的好意，而陷入对彼此价值观不同的毫无头绪。

可能这就是家人和亲戚，你每年过年都得重温一遍这种羁绊里互不理解的那部分。

过了一会，我妈突然看着我说，欸蔡xx你怎么长得有点像，外国人。

我心想你是真不知道为啥我会像外国人吗，

我抓住机会，非常真诚地说，可能因为我整了。

可能、因为、我、整、了

从来没冷场过的饭局陷入了两秒的沉默。

两秒后，小舅：欸你除了獭祭还爱喝什么酒？

我妈：这酒到底夺钱？

来源：沙漏狗shallowdog 微信号：shallow_d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