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抗抗KK：#马斯克赞中国人凌晨三点也会工作#
上海工厂是特斯拉最重要的生产基地之一。通过上海工厂，马斯克有机会看到中国制造业的「真实一线情况」。

「真实一线情况」这个词分量有多重？ 我敢说99%的网友其实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的。每个人，当他第一次看到中国制造业的「真实一线情况」时，都会被深深地震撼。

2017年我在北京城市核算工业3D打印成本，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考虑人力、水电、耗材，综合计算成本为1元/克，比深圳/东莞的外包采购价格还要贵50%，难道珠三角都在做亏本买卖吗？

可怕的是，这样计算出的成本，还没考虑固定资产折旧。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仅成本低，而且质量高、服务好。服务好到什么程度？我举个例子：

有一次，晚上8点来了一个同城的急活客户。有多急？第二天中午12点前就要送到。这个客户之所以找我们，就是觉得只有同城才可能解决。

然而，晚8点我们已经下班了，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找到了东莞的供应商：他们8点和我接洽、9点开始打印、12点打印完成、深夜1点半跨越速运取货、早上7点到我所在的北方城市、8点送到公司。

恍忽间，我觉得东莞好近，完全不像相距2000公里的样子。北方客户经常给我说：“麻烦发顺丰，赶时间”。而这个供应商的回复是：“顺丰太慢了！发跨越吧？”【图1】

东莞长安镇的赛博朋克

这么高的制造业效率，供应商的公司所在地会长什么样呢？ 我想去看看。

白天我先到达了深圳，街景是这样的：【图2】

当晚8点乘地铁到达东莞长安镇时，路上的情景把我吓了一跳：【图3、4】

房价3万+的东莞长安镇，街景怎么像是废土之城？【图5】

复合技术古惑仔

我以为与我合作的工程师是这样的：【图6】

而真实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光膀子、背心、拖鞋、染发。【图7】

一时间，我有一种非常魔幻的感觉！要知道，3D打印工程师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种，他需要具备以下技能：

[微风]3D打印工艺：堆积熔融、光固化、激光烧结……不同的客户需要，需要匹配不同的工艺。
了解材料性能：每种工艺下对应多种材料，根据客户需要，选择满足需求的、成本最低的材料。

[微风]简易3D建模：专门的建模工作由专人完成，但打印服务也经常需要简单的3D建模操作，例如抽壳、钻孔、加厚、闭合曲面、切削、缩放、合并等等。

[微风]基本销售技能： 工程与销售两种工作于一体，需要基本的商务对话功能，让对方产生信任。

[微风]动手能力：光固化打印后的成本，需要洗刷、打磨、喷漆等。

按照我的理解，具备以上技能的人，至少也是一个机械专业的本科生、有两三年工作经验，由于都是复合型技能、而且工作不定时经常加班，工资至少要开到1万元以上。

在知乎上，1万元真不多；但对制造业来说，可能就是综合成本1元/克与5毛/克的天差地别，是生存与死亡的区别。

和小主管聊了之后获悉：

[微风]人力来源：附近村的青少年，随便打点什么工都比种地强。

[微风]技能培训：B站自学 + 师傅手把手教，3D Magics修模型、Excel报表都是零基础自学的。

[微风]收入情况：基本工资2000，一般的到大几千，勤奋的算提成能到10000以上。掌握了3D建模技能、商务销售技能、材料工艺知识，在他们眼里，和学习“贴烧饼”的技能也没啥区别。他们也没觉得自己可以和985毕业生平起平坐了，不会心浮气躁。

[微风]工作时间：上午9点到公司，比较灵活；晚上11点下班，有活的话1点、3点都有可能 。赚钱的加班，大家都很自觉。

[微风]娱乐活动：晚上下班搓顿饭，上班没活可以打王者荣耀（坐空调屋里打王者，比在富士康打工舒服）。不看电影、不出去自驾，但也不觉得闷 —— 其实人都是这样的，上海居民不是挺时尚的，但真关在家里几个月也没什么。

[微风]设备来源：从老板那里承包，无固定租金、无销售额任务，根据生产量按比例给老板交租，不生产不交租。老板不在同一个地方，平时见不到人，不管理设备、不管理人事、不要求打卡。

除了震憾还是震憾

这样的「低端制造业」在为自己赚钱的同时，也作为电影、四级、五级供应商，在为整个制造业生态提供着丰富的养分：有这样的3D打印企业在附近，***、深圳比亚迪、广汽集团的研发是不是成本更低、速度更快？

让人如此震憾的情景，是如何形成的？ 概括一下，我认为有4个要素：

庞大的义务教育人口：上B站自学，也是需要门槛的。

互联网时代知识平权：曾经知识的象征是大学图书馆，如今只要你想，互联网不问文凭，可以给你提供任何学习的机会。

改变命运的强烈愿意：对年入百万的互联网从业者来说，这样的工作机会没什么吸引力；但对于只能种地or富士康流水线二选一的村里人来说，这简直是不能更好的工作机会。

世界第一制造业生态：中国的制造业就像大海，有高端的、有规模大的，这样的生态下，海藻也有自己的生存之地。

此情此景，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讨论资本家、剥削、996这些事情，而是震憾！

相信马斯克也是一样的，他管理上海工厂，多少也有机会接触下级供应商。当这样一个为了人类征服星辰大海甚至有些冷血的人，感受到中国制造业的勤奋精神时，他恐怕也要感慨：100年前的美国精神，竟然在中国重生了！

我认为马斯克说这些句，就是由衷的震憾、赞叹，并没有含沙射影、话里有话。当然，网友们去过度解读，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并不是人人都被震憾过。

这个故事写于2019年，当时的回答下面有很多当地人的反馈，讲了很多更有趣、更细节的故事：【图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