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郁练级
很多人一提起清朝的王爷贝勒,就说他们穷奢极是荒淫无度,其实呢?听我姥爷说:“黄带子们成天就是一个字:忙。”
什么叫“黄带子”呢?
黄带子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他们穿着四开衩的袍子,腰系黄带。当然还有次一等的叫红带子,红带子是觉罗的子孙。努尔哈赤兄弟家族的后人。反正他们在大清国就是名正言顺的主子。
我姥爷为什么这么了解他们这些人呢?因为我姥爷的讷讷(就是母亲),就是一位来自黄带子家族的姑娘。她的娘家是道光帝的孙子,但是传到了她这一辈,也就是清朝最后残灯末庙的那几年。这个显赫的家族早就被掏空了。
首先,宗室的待遇是递减的。从亲王一级一级往下减,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到下边的国公将军,他们家是闲散宗室,好像也就领个“入八分国公”。
清末王公的俸禄基本上就是一个字,少!不够花。
诺大的府邸需要支撑,基本上家家的日子都挺紧吧,康雍乾,我不知道,反正到了光绪朝,几乎所有的黄带子们都告穷。
就拿我姥爷讷讷的娘家来说吧,这位人送外号“虎格格”的家里,十几个仆人基本上都 50 往上,全都是跟他们家养老的。两相不差。白住他们家的房,白吃一顿饭,也给她们家干点活,但是得自己再去找点外快,等他们家发工资,那是不能够了。
虎格格她们家有七八个兄弟,个个都是胖小子。也没有什么差事。晚清之时,市面上管这黄带子,叫“家老爷”。意思是这都是来自皇上家的老爷。但是都沦落到让街面上的人指指点点了,其实也不怎么体面了,基本上等同于高级混混。聚赌包娼,打架斗殴。名声不好。
这直接导致妹子虎格格成了大龄剩女。因为家里兄弟太多,还穷,个个在街面上都有名有号,你说这样的穷家谁愿意结亲啊?
我姥爷的爹那时前妻去世。这位 40 出头的单身阔大叔,准备要找续弦。还得是门第好的姑娘。这才对得起自己那丰厚的家私呀。所以他娶了 25 岁的大龄剩女虎格格为妻。但是这一娶可不要紧,伏弟魔虎格格,把她的一大帮娘家兄弟全都招来了。
七八个兄弟长期盘旋在府里,天天走动着,都说是来看自家妹子的。害的我姥爷的父亲烦的都不爱回家了,那么他们这一帮子爱新觉罗的子孙,整天都干什么呢?
容我给您慢慢道来。
正月里,新年伊始。满清旗人贵族家庭的生活画卷就徐徐展开了……
祭完祖,进了素馅水饽饽(就是饺子)伴着大吃大喝。赌钱开始了!
正月里赌钱不算犯法,虎格格的一大堆兄弟们,在我姥爷他爸爸简直办了“宝局子”了。招了一大帮人,在那儿喝酒划拳,下注斗鸡。
但是你还不能轰。过去旗人讲究串门子。这串门子和现在可是不同。如今我们去谁家做客,待俩钟头就走了,到饭点赶紧回家。那会儿可不一样,早上起来七八点就奔您府里去,晚上掌灯也不走,那会儿一串就是一天,谁让人旗人老爷们儿们,整天没事儿干呢?
赌完钱之后,就是听戏。家养的戏班子拉出来唱唱。我姥爷他爹之前有几个身边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歌姬之类的),都是清吟小班里的姑娘。大叔工作之余,喜欢听听轻音雅乐。
可自打虎格格一嫁过来,她们娘家兄弟,把这几位能歌善舞的小美女折腾的够呛。为什么呢?见天不停的唱。工作量太大。
以前这几位只伺候一个老爷,如今可倒好,家里都变 KTV 了,一天到晚得登台招待,昼夜不停三班倒。几位小娇娘不出一个月,全累趴下了。
她们趴下了,不要紧。上外边点戏去呀!
过去戏班子里的演员,都可以到家里来****。于是乎,个个戏班子里的名角儿,就经常往虎格格家里跑,甭问,都是她的兄弟们叫来“文艺外卖”。
唱着唱着就到了三月。踏青的时候了来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在家闲着了。旗人以弓马得天下,老祖宗的分功伟业自然不能忘。祭完了埋在河北的各位老祖,驱上骏马良驹,他们要踏青赛马。
这里边就不光是老爷们儿了。我姥爷的亲妈,就是那位虎格格也跟着去,她有一匹五花马,据说是她的最爱,出去跑一天,擦黑才回来。就住在庄子上。
旗人自古尚武,老娘们儿也抛头露面,叱咤猎场,一点都不丢人。那个时候还有满族妇女泡戏园子,逛八大胡同呢。真的!不骗你啊!
“女公子”这个称呼,就是八大胡同的姐儿们,送给那些“个性解放”的旗人大姐们的爱称。至于舆论,不怕,赛金花赛二爷,都和庆王府的四格格拜把子了,这都什么年月了?
一闪,到了五月节,水上活动又开始了。
采莲戏水,坐着大船到后海里钓鱼照相去。把家里的大木桶上摆出来,买来昂贵的金鱼在里面游着,一种叫“蛋种珍珠”的名贵金鱼能值五百两银子呢。那会儿一个小孩儿才卖四两。
盛夏里,高搭卷棚,盆栽莲花。女眷们开始了避暑模式。既然是避暑,那就不能寂寞了。各种说书先生们排队登场了。就是那种唱小曲,说评书的,在家里一住就是俩仨月,全本的“忠烈传”“珍珠塔”连弹带唱,连讲讲说,听完了再放走。差不多,这天也就凉快了。
秋天那就更忙了,鹰把式们把鹰调好了,调鹰是个非常耗时,耗功夫的事儿。比如刚得来的鹰,你得熬它。不能让它睡觉,而且它不吃饭,还得往嘴里塞羊肉。
这喂鹰的羊肉讲究就大了。得拿淡盐水泡三天,把肉里边的血丝拔净了,而且还得往里掺人参沫子珍珠粉。这样鹰的眼睛不容易上火。熬好了的一只鹰,还得给它做上一顶合适的鹰帽子。
“鹰帽子”就是给鹰上一个皮质的头盔,把它的眼睛蒙起来,这样能架着鹰,在马上长途跋涉。要不然骑着马,架鹰的时候,它会害怕的。鹰最讨厌风扑面而来的,不规律的气流,这会让鹰感觉很紧张,脖子下的细小羽毛都炸起来了。我小的时候还认识一个养鹰人呢。小时候,我一度也养了一只猎隼。骑着自行车遛。
有人说,旗人是提笼架鸟,逛市游街,泡茶馆。那是普通旗人。真正的贵族家里头都得养着七八只好鹰,轮着带出去打猎,一只好鹰的价格据说得千八百两银子呢。
虎格格有一次看上了一只上好猎鹰,喜得直搓手。但是对方开价三千,她一着急,把丈夫的两个小歌姬给卖了,换鹰。丈夫回来脸都绿了,小美女变大老鹰了。虎格格安慰丈夫,当我打完猎,再给你换回来。
自古有文有武,文武相应。有雄赳赳的养鹰人,就有文邹邹玩鸽迷。一般的贵族家里怎么着也得弄几个落地的大鸽笼。里边的鸽子四五十只。
得上天“飞出盘”来。所谓盘,就是在天空中飞出一个漂亮的圆形的鸽子阵,有的更讲究的是一个 c 行或是一个 A 型,怎么让鸽子在天上排兵布阵呢?这里的讲究又大了去了。
可为什么要养鸽子呢?我姥爷的回答是:“保眼!”咱们旗人最注意保养一双好眼。看鸽子飞行能预防眼病。
放完了鹰,打完了猎。鸽子们也都到天上去训练过了。
秋高气爽的北京,迎来了它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瓜果上市,菊花盛开,这时候干什么呢?还是吃啊!
菊花锅子往上端,炙子烤肉架起来。有的小爷们儿专门去烤肉宛,这样的店铺去吃。
而更讲究的是,一家子老老少少,轰轰烈烈的出城门奔西山,找个野外支上帐篷,专门在野地里烤肉,BBQ。
当然,牛羊肉就俗了,关外的鹿肉这会儿应当送到了。庄子上每年都会圈养很多奇异的动物,比如说黄羊,野猪,梅花鹿,野山鸡…… 还有骆驼和老熊也会被列入菜单。蜜蜡熊掌,羊奶驼峰,都是这些宴席中的经典菜肴。如果谁家再配上了“飞龙过海锅”,“雪蛤大补汤”,那一定会让客人拍手称绝的。
急急忙忙的过了秋天之后。第一场雪就来了。
这可是个大日子,“初雪节”到了。
对于满族人来说,这是属于自己的民族节日。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就是大型 cosplay 时装秀。盛装打扮的各位把皮草大氅全都穿起来了。从金钱豹到小鹿皮,从海獭,山猫到狐狸,猞狸,从九月的小出锋,羊胎珍珠皮马甲,到隆冬时节的海獭满披缎面大裳。甚至还有天鹅羽,孔雀毛。稀奇古怪的珍禽异兽都被穿在了身上。
有的人甚至会为一件衣服把一所房子卖掉,要的就是傲里拔尊,出个风头。这是属于女眷的节日。璀璨的珠宝,时新的皮草,在这个日子里争奇斗艳。压梅映雪。
隆冬时节,红蓝宝石会出现在她们的头上,而那些润色的珍珠与玉石都被通通换下来。它们是属于夏天的。
晚清的时候流行过一段时间金刚钻。偌大的钻石戴在手上,斗起骨牌来,耀人眼目。当然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穷奢极欲的女眷后面,是需要一个财力雄厚的男人的。
财力雄厚是从哪来的呢?
是搜刮民脂民膏,是百姓卖儿卖女,是边关连年失地,是一再割地赔款。
颠沛流离,因为强征暴敛。买官卖爵,为的是欲壑难填。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日益败落。很多旗人包括我姥爷的父亲都看出来了,大清的国运到头了!
满族这个民族,离他们最初的渔猎形象,越来越远了。骄奢淫是的生活,慵懒颓废的状态。“戏子***烟,瘦马青娈童”充斥着各个王公贝勒府。
在内廷,老佛爷一件衣服能花五万两银子。在王府,一只白玉鸽子能卖两千银元。可谁见济民满地,饿殍遍野……
“扳指好看,旗人完蛋!”
我姥爷说他父亲活着的时候总说这句话。我们有一个家传的扳指。这谁作为家族的掌舵人,谁就拥有这个扳指?这个扳指这是什么做的?是牛骨。真正的扳指就是用兽骨或是生铁铸就的,可后来呢,精美的白玉翡翠代替了它。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个民族在整体堕落。
可看清了又如何?
整个大清统治者的精神面貌就是如此。从上到下,一团漆黑,很多人开始找出路了。而这出路并不是富国强民,是给自己挣下金山银山。
1912 年 2 月 14 号, 春节。
隆裕太后坐在紫禁城的太和殿里,等着百官朝贺。等了半天,谁也没等来。
她说:“叫起儿了 吗!”
她的总领太监小德张,低声的对她说了一句:
“主子,大清亡了。”
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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